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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過年的快樂不少是從糍粑的香氣里獲得的。過年前后,我們小伙伴們會聚在一起,邊烤火邊烤糍粑吃,大家拿著各自帶來的糍粑在火盆邊燒烤,烤得焦而不糊的糍粑有些發燙,被我們用衣襟包著,此時伙伴們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張口就咬,咬著一拉,糍粑黏著,拉蠻長的,留在口里的那坨被有滋有味地嚼著,香噴噴的糍粑冒出熱氣,嘶嘶地吸進去,又呵呵地從里噴出來,感覺這香氣就是年的味道,我們村里的同齡孩子,都是聞著它的香氣長大的。 吃糍粑就要打糍粑,這個項目比任何一個過年的項目都要精彩,都要吸引人。我們伙伴們會聞著糍粑的香氣追逐打糍粑的表演,對于打糍粑的熱愛,既因為它的香味,又因為它最能顯示男子漢的威風。 遇上好年景,家家戶戶都會騰出不少糯米來打糍粑。人口多的戶子集中起來一起,打糍粑的場景格外壯觀,先說泡米,都是用大缸泡的,幾十斤上百斤米浸泡在里面,水漸漸由清變渾,小半天就要舀出來,新籮筐裝好,水沖洗后瀝干。遠遠望去,陽光下新籮筐裝滿白得耀眼的糯米,在鄉親們的眼里,那裝滿的是豐收的喜悅! 若是白天,東一家,西一家都抬來了糯米,集中在某家的大禾場里,擺上大鍋大灶,架上大甄蒸糯米。灶里騰騰地燒起大火,鍋里騰騰噴出熱氣,甄里嘶嘶地冒出香氣,女人們一遍又一遍摸著大甄的桶身,她們說,哪里發熱,就熟到哪里了。直到上頂,她們就會大喊,準備端糯米了!揭開甄蓋,用鐵瓢舀糯米,甄熟的糯米飯香氣撲鼻,若是正餓著,一定口水直流。 端糯米的師傅用筲箕盛滿糯米飯,端到打糍粑的人堆里,倒入“對窩子”里。那邊打糍粑的早已聚集了十來個男勞力,水桶里有少半桶水,桶里插著十來根木棍子,棍子上端有橫檔,下端圓而光滑,師傅一發喊,男勞力都人手一棍上陣了,有些像古裝戲里叫威武的兵丁。這打糍粑的講究還蠻多,對窩子里的糯米是蓬松的,棍子在上面用點陣法,慢慢糯米塌陷下去,才能用力鄉下捅,一般是八個人,也有十個、十二個的,反正是雙數,因為棍子抽插的時候,相鄰的兩個人不能同時發力,要像古體詩里的平仄相凹,因為步伐一致的話,糍粑就會被拉出對窩子“滾蛋”。這個活還真考驗團隊精神,有些勞力雖然力氣大,但因為不能于其他人合拍,也可能不被選來當正式隊員,要么是備選,坐在一旁等著換角色。 這人心一齊,打糍粑也特別有生氣。你來我往便到興味正濃處,對窩子里的糍粑會吭哧吭哧發聲,這是要“翻身”的跡象。給糍粑翻身,需要由隊伍里的主心骨來完成,或二或一,厲害的角色就是一個人翻糍粑,只見他操起棍子圍著對窩子一圈發力,完成一周后,這未成形的糍粑被他撬起來,高舉在空中,然后棍子一轉,向對窩子里猛地一砸!砰地一聲巨響,贏來一陣贊嘆,一般這種表演性質的功夫是年輕后生搞的,但也有中年勞力來逞強,有時候被某個英雄包了,有時候是比賽的,比賽的最有觀賞性,輪著來,一人翻一個糍粑,看誰插的麻溜,轉得快,舉得高,摔得響。誰翻了還歸收糍粑,收糍粑是一個人從對窩子里挑起完全搗爛的糍粑送到團糍粑的師傅那里。這也特需要功夫的,與前面翻糍粑不同,糍粑經過“打”的過程比較長,有些稀淌,挑起糍粑的難度增加了。這就要眾人齊抽棍,收糍粑的人迅速靠邊插棍,讓糍粑坯成團,然后猛地挑起來,快步舉到團糍粑的桌子跟前,那師傅顧不得發燙的木棍,雙手抓住,任棍子一轉,然后開始在光滑的桌子上團糍粑。桌子上抹過菜油了的,糍粑不會粘在木桌上,只能聽話地被揉成圓圓的一個坨坨,末了,師傅往鋪地的席子上一扔,那個圓坨慢慢攤開,成了一個扁平的圓糍粑。 就在師傅揉糍粑的當口,其它“打手”就閑著,他們的棍棒上或多或少沾滿了糍粑,我們這些小把戲都會乘此機會去啃棍棒,粘得多的不必用嘴直接啃,雙手抱住,從棍棒上拉下來,顧不得滿手正粘著,直接往嘴里送。沒有任何作料的糍粑,卻被我們吃得津津有味。若是遇到誰打巧果粑粑,我們就會特別留意,那是一定要吃的,巧果粑粑無非是放了橘皮糖精之類的調料,以后干炸了當過年的點心,美其名曰巧果。每當這個時候,老板是保密的,唯有端糯米飯師傅知曉,可我們小伙伴們特別精怪,有時候聞著香氣,有時候觀察到眼神,便在糍粑翻身的時候去取,可打手總是故意不給棍子我們,沒辦法,我們只能直接從對窩子里搶,偷個空擋從大人的胯襠里鉆進去,剜了一坨就跑。大人故意大喊,偷巧果了!偷巧果了!我們一邊得意地大笑,一邊往嘴里送,旁邊還伸出幾只手來,進行“第二次分配”…… 如今,我依然喜歡吃糍粑,只是這糍粑已經不再是那些年輕的壯漢們打的了。長大后,我也幾乎再也沒有看到鄉親們聚在一起打糍粑了。也許打糍粑一直是我們盼望過年的重要因素,這些年來,過年的味道也越來越覺得淡,只是每當此時,自然會想起當年故鄉的鄉親們聚在一起打糍粑的情形,那濃濃的年味又回來了。 >>>更多美文:生活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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